秦武王謂甘茂曰:「寡人慾車通三川,以闚周室,而寡人死不杇乎?」
甘茂對曰:「請之魏,約伐韓。」王令向壽輔行。
秦王對甘茂說:「我想出兵向東進攻三川(韓國一地名),取周室而代之,
你如果能為我實現這一夙願,我將至死不忘。」
甘茂說:「我要求去魏國與他們相約,共同攻打韓國。」
於是,武王派親信向壽做甘茂的副使出使魏國。
甘茂至魏,謂向壽:「子歸告王曰:『魏聽臣矣,然願王勿攻也。』
事成,盡以為子功。」向壽歸以告王,王迎甘茂於息壤。
甘茂來到魏國,對向壽說:「您回去告訴武王說:
『魏王已同意我的約定。但希望大王不要進攻韓國。』
當大事成功之後,一切功勞歸於您。」
向壽回到秦國,把這話告訴了武王,武王便到息壤這個地方迎接甘茂。
甘茂至,王問其故。
對曰:「宜陽,大縣也,上黨、南陽積之久矣,名為縣,其實郡也。
今王倍數險,行千里而攻之,難矣。臣聞張儀西并巴、蜀之地,
北取西河之外,南取上庸,天下不以為多張儀而賢先王。
魏文侯令樂羊將,攻中山,三年而拔之,樂羊反而語功,
文侯示之謗書一篋,樂羊再拜稽首曰:『此非臣之功,主君之力也。』
今臣覉旅之臣也,樗里疾、公孫衍二人者,挾韓而議,王必聽之,
是王欺魏,而臣受公仲侈之怨也。
昔者曾子處費,費人有與曾子同名族者而殺人,
人告曾子母曰:「曾參殺人。』曾子之母曰:『吾子不殺人。』織自若。
有頃焉,人又曰:『曾參殺人。』其母尚織自若也。
頃之,一人又告之曰:『曾參殺人。』其母懼,投杼踰牆而走。
夫以曾參之賢,與母之信也,而三人疑之,則慈母不能信也。
今臣之賢不及曾子,而王之信臣又未若曾子之母也,
疑臣者不適三人,臣恐王為臣之投杼也。」
王曰:「寡人不聽也,請與子盟。」於是與之盟於息壤。
甘茂到了息壤,武王問他其中的原因?
甘茂回答說:「要進兵三川,必須先攻下宜陽,宜陽是韓國的大縣,
是上黨和南陽兩部間的貿易要道,
長期以來,在宜陽積聚了兩地的人力和財物,
它名義是縣,實際上相當一個郡。
現在大王的軍隊要經過重重險阻,跋涉千里去攻打宜陽,實在太難了啊!
我聽說,張儀西並巴、蜀,北取河西,南佔上庸,
諸侯並不因此就讚揚張儀的能耐,卻稱頌先王(秦惠王)的賢明。
魏文侯派樂羊為將,進攻中山,三年就滅掉了中山。
樂羊返回魏國,稱道自己的戰功。
魏文侯拿出整整一箱群臣誹謗樂羊的意見書給他看,
樂羊趕緊接受了文侯的批評,心悅誠服地說:
『這不是我的功勞,完全是主君的功勞啊!』
我現在只不過是寄居在秦國的人,
而秦國權臣樗里疾、公孫衍倚仗和韓國的關係,
將來如果在攻打宜陽時對我進行非議,從中作梗,大王必會聽從。
如果這樣,大王就欺騙了盟國魏國,而我又會白白招致韓國相國公仲侈的怨恨。
從前曾參在費地,費地有個與曾參同姓同名的人殺了人。
有人告訴曾參的母親,說:『曾參殺人了。』
曾參的母親說:『我的兒子不會殺人』,她仍然照樣織布。
過了一會兒,一個人跑來說:『曾參殺人了。』曾參的母親仍然織布。
又過了一會,又有人來說:『曾參殺人了。』
曾參的母親便驚恐萬狀,扔掉梭子,翻過垣牆,逃跑了。
就連曾參這樣賢德的人,他的母親都對他產生了疑惑和不信任。
現在我不如曾參賢能,大王相信我又不如曾參的母親相信曾參,
非議我的將不止三人,我擔心大王恐怕會因為我的原因而扔掉梭子啊!」
武王堅定地說:「我不聽信別人的議論,讓我們訂立盟約吧!」
於是武王和甘茂在息壤訂立盟約。
果攻宜陽,五月而不能拔也。
樗里疾、公孫衍二人在,爭之王,王將聽之,召甘茂而告之。
甘茂對曰:「息壤在彼。」王曰:「有之。」
因悉起兵,復使甘茂攻之,遂拔宜陽。
後來甘茂攻打宜陽,五個月還不能攻下,
於是樗里疾和公孫衍二人在武王面前進甘茂的讒言,
武王幾乎都要聽信了,因而召回甘茂。
甘茂到後對武王說:「息壤就在那裡!」武王不得不說:「確實有這回事」。
這時武王才又堅定信心,動用了全部兵力,繼續讓甘茂指揮作戰,
最後終於攻克了宜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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