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海古蹟島,有五色耐冬花,四時不凋。而島中古無居人,人亦罕到之。
  登州張生,好奇,喜游獵。聞其佳勝,備酒食,自掉扁舟而往。
  至則花正繁,香聞數里;樹有大至十餘圍者。反復留連,甚慊(音竊)所好。
  開尊自酌,恨無同游。

  東海的古蹟島,有五色耐冬花,一年四季都不凋謝。
  島上自古以來就無人居住,也鮮少有人前往。
  登州這個地方有個張生,喜好希奇古怪的事,也喜好出遊打獵。
  他聽說古蹟島風景優美,便準備了酒菜,自行划著扁舟前去。
  到了古蹟島,五色耐冬花正盛開著,數里之內都充滿了花香,
  有的樹幹粗達十餘人合抱。他在島上來來回回地逛著,感到非常滿足。
  打開酒瓶自斟自飲,只恨無人與他同遊。


  忽花中一麗人來,紅裳炫目,略無倫比。
  見張,笑曰:「妾自謂興致不凡,不圖先有同調。」張驚問何人。
  曰:「我膠娼也。適從海公子來。彼尋勝翱翔,妾以艱於步履,故留此耳。」
  張方苦寂,得美人,大悅,招坐共飲。

  忽然,有個美女從花叢中過來,紅色的衣裳耀眼奪目,沒有人可略略與她比擬。
  她見到張生,笑說:我自認為興致過人,沒想到先有同好來了。
  張生驚訝地問她是誰。女子答:我是膠州的娼妓,剛跟從海公子來到這裡。
  他尋訪勝景,自由自在地遨遊,我因為路途困難,所以留在這裡。
  張生正苦於寂寞,得美人相伴,非常高興,招她坐下一同飲酒。

  女言詞溫婉,蕩人神志,張愛好之。恐海公子來,不得盡歡,因挽與亂。
  女忻從之。相狎未已,忽聞風肅肅,草木偃折有聲。
  女急推張起,曰:「海公子至矣。」張束衣愕顧,女已失去。

  女子言詞溫婉,令人心神搖蕩,張生很喜歡她。
  又怕海公子一來,無法盡情歡暢,就拉過她來上下其手,女子也欣悅依從。
  兩人正在親熱,忽然聽到肅肅的風聲,與草木倒折的聲音。
  女子急忙推張生起來,說:海公子來了。
  張生穿好衣服,愕然回顧,女子已失去蹤影。

  旋見一大蛇,自叢樹中出,粗於巨筩(音桶)。張懼,幛身大樹後,冀蛇不睹。
  蛇近前,以身繞人並樹,糾纏數匝;兩臂直束胯間,不可少屈。
  昂其首,以舌刺張鼻。鼻血下注,流地上成窪,乃俯就飲之。
  張自分必死,忽憶腰中佩荷囊,有毒狐藥,因以二指夾出,破裹堆掌中;
  又側頸自顧其掌,令血滴藥上,頃刻盈把。蛇果就掌吸飲。

  不久見到一條大蛇,從樹叢中出來,身子比大桶子還要粗壯。
  張生害怕,隱蔽在大樹後,希望蛇不會看到他。
  但大蛇往前靠近,用身體把張生與大樹盤繞起來,纏了數圈,
  張生兩條手臂直直地被束縛在胯間,沒辦法有一點彎曲。
  蛇抬起頭,用舌刺張生的鼻子,鼻子出血朝下流,在地上聚成了血窪,
  蛇就低頭飲血。張生心想自己必定會死,忽然又記起腰中佩戴的荷包,
  裡面有毒殺狐狸的藥,就以兩根指頭夾出來,弄破了藥包把藥粉堆在掌中,
  又側著脖子自看手掌,讓血滴在藥上,頃刻間滴了滿手。
  蛇果然就著他的手掌吸飲他的血。


  飲未及盡,遽伸其體,擺尾若霹靂聲,觸樹,樹半體崩落,蛇臥地如梁而斃矣。
  張亦眩莫能起,移時方蘇。載蛇而歸。大病月餘。疑女子亦蛇精也。

  還沒喝完,蛇突然伸長了身體,尾巴猛搖,發出霹靂般的聲音,
  觸碰到樹,樹都攔中斷折,蛇像屋樑般倒地而死。
  張生也頭昏無法起來,過了一會才甦醒,載著蛇回家。
  他大病一個多月,懷疑那女子也是蛇精幻化。


  白話試譯:水晴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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